“听闻侯爷昨日才归,这个时辰到后院来,可是有要紧的事?”
裴宵不由攥了攥手中的绢帛,道:“确是有要事,二叔和子玉……还有昭昭可都在?”
戚氏心中不祥之兆愈加明显,“是……何事,能不能先跟我交个底?”
裴宵抿紧唇,沉吟片刻,还是道:“等人到齐了再说吧。”
戚氏欲言又止,终是点头应是。
自东都离开的时候,裴涣还在为父亲丁忧,身上没有官职,到了西京后,受裴宵所托,掌着西京的一应政事,用裴宵的话说,便是守好裴家的大本营。
他十分勤勉,如今约莫卯时一刻,已经出了府,被裴宣派出去的小厮追了回来。
等他入到正堂来的时候,裴宵、裴宣、戚氏和孟如意四人已经等在那里。
“二叔。”裴宵站起身迎上去行礼。他一向对这位耿直中正,待自己亲近又恭敬的叔父尊重有加。
裴涣见他神色凝重,不觉也蹙起眉心,“既明,出了何事?”
裴宵顿了顿,这才自袖中取出那卷绢帛,递过去,并没有说话。
裴涣接过打开,看完之后眉头蹙得更紧了,“这……北戎王怎么会知道昭昭?”
戚氏上前一把夺过那绢帛。
那是以北戎王的名义写给裴宵的呈请,一言以蔽之,为巩固两方之合作,想要求娶侯府的表姑娘孟如意。
她倒没有裴涣的疑惑,只觉七分愤怒三分忧心,转身回答夫君的疑问:“定是那莫奴公主。”
“前些日子,那莫奴公主约咱们府上的小娘子们游春时见了昭昭,当时就曾口出狂言,说要让昭昭嫁给她王兄。听说昭昭已经定亲后,又说待北戎王来西京后,让子玉与北戎王比武,赢的人才有资格娶昭昭,实在无礼至极!”
裴涣听说后,依旧不解,“还是太过突兀了。莫奴公主能这般儿戏地做了北戎王的主?况且即便如此,北戎王不日便抵西京,为何不等到了之后,见一见昭昭,再当面与既明提起,岂不是更体面稳妥?”
裴宵闻言,紧握的拳头不由又攥紧了些。他习惯了周延行事,似今日这般鲁莽冲动,还从未试过。
从昨夜那个梦中醒来后,他便无法冷静思考了,满脑子都是那口漆黑的棺椁。看梦中阿宝的模样,约莫四五岁的样子,也就是说,与裴宣成婚未几载,她便去了。
裴宣根本照顾不好她!
想到这一点后,思绪便再也不受控制了,只剩一个念头在叫嚣。
他要将她抢过来,护在身边。
“我也不清楚乌维怎么回事,不过他确实曾向我透露过,想与侯府结亲。”裴宵沉声道,“在此之前,慕容他们都以为他欲要将莫奴公主嫁在西京。”
他未直言,但裴涣清楚,欲将莫奴公主嫁在西京的意思是,嫁给他。
一直立在一旁未曾出声的裴宣被他的父亲拍了拍后背,才回过神来。
第一反应是往兄长所在的方向看去。
他确实有些六神无主,恍惚回到了一年多以前,收到自宫中传来启安帝欲纳昭昭为妃的密信时一般。
但眼下的区别是,他无所不能的兄长就在身边,与他一起面对。
裴宵的视线与他充满依赖和信任的眼神对上时,有一霎那的羞愧,可这感受也只维持了一霎那。只因那样的眼神让他再一次确信自己做得没错。
裴宣心智不坚,他护不住昭昭。
而孟如意作为被求娶的对象,从始至终未曾表露出什么情绪来。
她经历的动荡太多了,这样的变故虽太过突然叫人反应不及,但实际上却真的没有给她的内心带来多大的波动。
她好似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一切,或者说对一切都麻木了。
见一时无人开口,孟如意提裙上前,对着裴宵和裴涣盈盈下拜,“侯爷、姨丈,如意不懂政事,也不很清楚如今局势。在北戎的事体上,仅有一言,只要您们觉得是对侯府、对西北道有利的选择,如意无有不从。”
戚氏闻言,急道:“昭昭,你莫要混说,你与子玉婚事在即,侯爷定不会答应那蛮夷的无理要求的。”说着,对一旁一言不发的儿子恼怒道:“子玉,你哑巴啦?”
裴宣正要表态,却被孟如意打断,“表兄,你我婚事从何而来,大家都心知肚明,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,我从未想过要你为我负担一生。”
“昭昭,我从未儿戏……”裴宣听她这样说,忙解释道,却被孟如意再次打断,“我知道的表兄,你是君子,自然不会拿婚姻儿戏,我只说我心里真正的想法。若无这样的变故,我大概也不会说出来。”
“从那时候你提出要与我定亲以解入宫之困,我其实就是不同意的,后来抵不过你与姨母爱护心切,婚事还是定下了。我那时就想,行一步看一步吧,我总不能为了自己耽误了你的终身。若是你以后能找回梅姐姐,或是能遇上另一个叫你喜欢的娘子,我自不会成为阻碍。”她一口气说这许多话,微微有些气喘,“是以,你实在不必觉得自己对我有什么责任。”
裴宣心中五味杂陈,不知是什么滋味。
梅香是他曾经真心钟爱的女子,经了她的事后,他感觉自己好似对男女情爱都没有念想了。
而阴差阳错与表妹定亲后,他也一直试着转变自己的心态,从把他当妹妹变作将她当成要相伴一生的妻子,过了这么久,好似有了些成效,毕竟表妹貌美温柔,又有他未婚妻子的身份在,想要生出些旖旎心思来,并不是什么难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