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脸向内侍说道:“去府库给寡人取白银五百两,绢五十匹,寡人要赏壶叔。”
赏过壶叔之后,文公传从亡之时的舆儓舆儓:舆,驾车抬轿之人。儓,古代最下级奴仆的称谓。仆隶之辈进宫,论功行赏,多者得银五百两,少者也有二百两,受赏者无不感悦。
也有不高兴的,但不是舆儓仆隶之辈。
谁?
魏犨、颠颉二人。他们自恃有一身好武艺,见赵衰、狐偃都是文臣,以辞令为事,其赏却在己上,心中不悦,口出怨言。文公将他们召到宫中,以告壶叔之言告之,二人仍是不服。
其实,他二人不该不服,因为文公已经讲得很明白了,真正不服的应该是介子推。
在从亡九雄中,介子推最为耿直,因渡河之时,见狐偃有居功之语,心怀鄙薄,耻居其列,待文公复国,自随班朝贺一次以后,托病居家,编织草鞋以卖,赡养老母。有一个邻居,名叫解张,家有中田三顷,不算太富,但为人仗义,乐善好施。子推从亡之时,其母就是靠他周济才活了下来。故而,子推对他很是敬重,无话不谈。
解张见他不愿上朝,劝曰:“主公得国,迟早要行封赏,您整天猫在家中,编织草鞋,怕是要被主公遗忘呢。”
子推一边编织草鞋,一边回曰:“忘了更好,免得扰吾清净。”
解张有些不悦了,暗自忖曰:什么忘了更好?你从亡十九年,难道就是挣得一个在家编织草鞋?无非是你仗着有割股救君之功,叫主公登门相请,从而抬高自己的身价!
从此,他不再相劝,也很少去介子推家走动。
果如解张所料,半年后,文公大会群臣,进行封赏,受封赏者达一百余人,却没有介子推。解张半是炫耀,半是遗憾地对介子推说道:“看看,让我给说中了吧,主公就是把介兄您给忘了呢!”
介子推仍是一边织着草鞋,一边把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。
看介子推那漫不经心的样子,确实出于真心,解张的不悦化作一阵清风跑了。
翌日,解张去街上闲逛,路过宫门,见门上贴了一张诏令,趋前视之,诏令曰:“寡人出亡十九年,赖国人之力,得以为君。凡从亡之人、送款之人、迎降之人,寡人皆有封赏。若有没有赏到者,或有他功劳者,许其自来言之。”
解张慌忙返回,告知介子推,要他去自叙其功。子推笑了一笑,又摇了两下头。
子推老母正在厨下忙活,听了解张之言,忙跑过来说道:“儿啊,儿为君效劳了十九年,且曾割股救君,劳苦不小。君既有诏,允其自言,儿为什么不去呢?官咱就是不做,也可冀数钟粟米,供朝夕之饔飧,岂不胜于编织草鞋乎?”
子推对曰:“献公之子九人,唯主公最贤。惠、怀不德,天夺其助,以国属于主公。诸臣不知天意,争据其功,儿方耻之!儿宁终身编织草鞋,不敢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也!”
老母曰:“孩儿虽不求禄,亦宜入朝一见,庶不没吾儿割股之劳。”
子推曰:“孩儿既无求于君,何以见为?”
老母曰:“吾儿能为廉士,吾岂不能为廉士之母?这里是闹市,距朝廷又不远,一旦国君想起儿来,必遣人前来聒噪。倒不如咱母子隐于深山,结庐为室,度过余生。”
子推大喜曰:“孩儿喜爱绵山,那里山高谷深,世人罕至,要去咱就去绵山。”
说毕,背上老母,直奔绵山。
望着他们渐去渐远的身影,解张长叹一声道:“什么是贤人?这就是贤人,大贤之人!应当把他的贤行公诸天下。”
要把介子推的贤行公诸天下,仅凭自个儿之力是不行的,得依靠朝廷。怎么依靠?他想了三天,终于想了一个办法出来,当即找来刻刀、竹简,用了半个时辰,刻书一封,于第二日五鼓,悬于午朝门外。
有卫士收得此书,献于晋文公,晋文公展而读之,乃是一篇寓意深长的诗文。文曰:
蛟龙失掉了主子宠爱,
没有深潭可以躲藏。
众蛇曾随它周游各地,
蛟龙有一天饿得心头发慌。
有一条蛇把自己的股肉献上,
蛟龙吃了才有力继续逃亡。
蛟龙重新返回深潭,
众蛇也住进了新房;
只有一条蛇仍无住处,
背负老母流落荒野十分悲伤。
晋文公览毕,大惊曰:“此介子推之怨词也!昔寡人过卫乏食,子推割股以进。今寡人大赏功臣,而独遗子推,寡人之过也!”忙命先轸去召子推。
先轸来到介子推门首,见其双扉紧闭,上边还落了一把大锁,正要找人询问,解张背负双手踱了过来,慢声细语地问道:“大人是来找介子推的吧?”
先轸道:“正是。”
解张道:“搬走了。”
先轸道:“搬到哪里去了?”
解张道:“小人须见了主公方才肯言。”
先轸便将解张带到金殿,晋文公问曰:“介子推搬迁到哪里去了?”
解张曰:“绵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