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往我身后看了看,“小初呢?没跟你一起回来?”
“他不在家吗?”我忍不住看了看四周。
“没有啊,我回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没有,我还以为他跟你一起出去了。”
我摇摇头,“我去参加了一个讲座,他应该是出去玩了。”
何叔叔笑笑,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,语气有些无奈,“真没想到,这小子还能有离开你的一天,以前都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跟你来呆在一块儿。”
“哎我还记得有一次啊,你是去临市考试去了吧,我给他买的他当时最喜欢的小蛋糕,结果最后放坏了他都没吃,非说要等着你回来一起吃。”
我也笑起来,“记得,当时看到蛋糕坏了,他直接气哭了。”
“一转眼,你跟小初都这么大了。”何叔叔感慨。
我目光沉沉的看着他,垂在身侧的手握了又松,反复几次,最终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
这是给了我一个全新家庭的人,是把我从八岁养到现在且待我从来都跟何以初没有差别的人,是给了我一个避风港让我平安度过这九年的人。
没有他,我或许也可以有一种新的活法,并且也可以顺利活到现在。
但我能肯定的是,那一定没有现在的我见到的东西多,没有现在接触到的资源丰富,也没有现在看到的世界广阔。
这是我的恩人,是我应该记在心里好好报答一辈子的恩人。
我却自私的对他的儿子动了那样的心思。
每次看到何叔叔,巨大的羞愧感都会把我淹没,我感觉到自己是不可原谅的,是该遭到唾弃的,是该被这个世界谩骂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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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下午何以初都没有回来,我坐在房间的地毯上,头靠在床边,双目无神的看着窗外。
这一片的别墅区绿化做的特别好,夏日午后的热浪正是翻涌的最厉害的时候,树叶都被晒得恹恹打卷,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微尘,随着那点不起眼的风在光里摇晃,刺人眼睛。
室内空调呼呼吹出来冷风,主机运行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室内过分清晰,像是独属于夏日的交响乐。
脑子里面很乱,一下午的时间,我什么也没有做,一个人沉默的想了很多。
我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何以初叫我的那声“哥哥”,想到他从小到大惯用的撒娇跟耍赖,想到我们一起相拥而眠的很多个深夜,想到他笑得睁不开眼睛,我们一起做蛋糕,一起学习,一起看电影。他喜欢趴在我身上摸我的脸,喜欢黏黏乎乎凑上来亲我,喜欢走到哪里都牵我的手。
画面一转,他神色痛苦的问我是不是同性恋,他流着眼泪央求我不要搬出去,他第一次叫我“沈霄”,他指责我轻易就把几年的感情割舍掉。
再次回神时是楼下传来了说话声,应该是何以初回来了。
我神色一动,从地上做起来,腿有些麻了,我弯着腰捶了锤,不等它恢复知觉就拖着脚步往门口走。
我发现自己迫切的想要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,何以初有没有问到我。
遗憾的是,当我把门打开一道缝隙,耳朵贴在上面之后,一直到对话结束,我都没听到何以初问一句关于“哥哥”的问题。
一句都没有,沈霄也没有。
甚至何叔叔还顺嘴跟他提了一句我在房间,他都没有任何反应,只说他要上楼洗个澡。
我轻轻把门关上,背靠在门板上轻轻呼吸。
宋明理学教人克己复礼,可我猜他们自己一定也做不到。
晚饭是阿姨过来做的,做了好几个菜,玉带虾仁,清蒸鲤鱼,兰花菜心,糖醋排骨,口袋豆腐,酿茄子,还烧了一碗很鲜的莲藕汤。
何叔叔吃饭的时候开何以初的玩笑,“怎么样啊何小厨师,阿姨做的这些可还入得了你的口?”
何以初舀了一勺汤喝,他眨眨眼,回答的很是淡定,“还好。”
要搁以前,他肯定就趁着这个机会撒娇然后向何叔叔讨要点奖励了。
我跟何叔叔对视了一眼。
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何叔叔的紧张,果然,下一秒,他就放下了筷子,双手交叠放在桌上,看着何以初,继续半开玩笑:“我儿子还真的承认自己是小厨师了?怎么,爸爸的公司你不要了,准备跨行?”
我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何以初。
后者正认真的往嘴里小口吃米饭,听到这句明显的带着逗弄意味的笑,他甚至头都没抬,只说:“我学做饭是想做给你们吃的,不是给别人。”
“对对,爸爸知道,能吃到我儿子亲手做的饭可是爸爸的荣幸,别人想吃都没有这个福气呢。”
何以初没说话。
何叔叔给我夹了一个虾仁,“来小霄,多吃点,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了,你正长个子呢。”
“谢谢何叔叔。”
何叔叔眼神在我跟何以初身上各自停留片刻,没说话。我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收紧了,何叔叔那么聪明一个人,他肯定能看出来我跟何以初之间的气氛是不正常的。
这太异常了,以前吃饭,何以初哪次不是热情的给我夹很多菜,还要看着我吃完。
今天他一口都没有给我夹,甚至一眼都没有看我。
餐桌上的气氛怪异的可以。
一顿饭吃到一半,何叔叔突然问我:“开学都要高三了,想好要去哪个学校了吗?”
我明显感觉到何以初剥虾的动作一顿,但很短暂,快的像是我的错觉。
我在心里苦笑一声,那一瞬间,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,早就已经想好的那个答案在嗓子里转了转,最后还是被我硬生生咽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