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其实这也算不上是严重的疏漏:法医在陈真佳子男友尸体的鼻孔里,找到了一些棕黑色的粉末状颗粒。
&esp;&esp;这是什么?没人能猜透。因为在停尸房的冷柜里被放置了好几天,粉末状颗粒变得没有味了,也没人能一眼看出来。陈真佳子和男友都是被人徒手勒死的,前者死得很快,而后者与凶手经历了一番搏斗,因此颗粒也许是在这个时候被沾上去的。粉末状颗粒被送到化验室,不久就得出了十分简单的结论——这玩意儿是咖啡粉,确切地说,是蓝山咖啡豆磨成的粉哦,这是否说明,凶手在咖啡店工作,或者凶手在杀人之前亲自磨过咖啡豆?也许吧,王昭对这个结果不屑一顾。此类咖啡在b市诸多咖啡厅都能找到,在家中也可轻松网购,实在不算什么有力的证据。于是,迟滞了半天的调查行动总算是可以继续了。只是王昭心里很不痛快。他与水哥熟识,不明白上级领导的安排意味着什么,又没见到水哥本人,得不到解释,因此产生了一些误会,认为这是上面成心找碴儿。当然,陈真佳子与男友的双尸案一直以来也没什么线索。王昭无奈之余,决定走访他们居住的社区,寻找一些蛛丝马迹,只是这一两天也没什么线索。越是找不到目击者,王昭就越是怀疑凶手对这个社区非常了解,抑或凶手是专业人士。可在陈真佳子和男友身上实在看不出他们与黑社会交往的可能,那又为什么会被杀人灭口呢?案子不顺利,又经过今天上午这一折腾,他的心情就很不好。悻悻地吃了些饼干当午餐,正要出门继续走访办案,没想到刚下楼来到警察局门口,迎面走来了一行人,为首的正是艾西。他们一行五人,为首的正是艾西。王昭不认识艾西,可一眼就认出了艾西身后的水哥。眼前的水哥跟王昭印象里那个不善言谈、干练的中年人有很大区别。现在的水哥目光游离、左顾右盼、颤颤巍巍,就跟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差不多。王昭觉得纳闷,来不及深想,上前招呼着:“我靠,水哥,你可算来了,出什么事啦?停尸房里造反啦。”王昭那个意思是说,停尸房里其他法医忙着重新检验水哥检验过的尸体,就跟造反了似的。不过他这措辞也不恰当,说停尸房干吗,说法医办公室多好!王昭草率的说法引来一帮人诧异的围观。没想到水哥翻了翻眼皮:“你是谁?我不是水哥,我叫方茗。”
&esp;&esp;“啊?!”王昭一愣“水哥,你说啥呢?今早上没吃药,糊涂了吧?”
&esp;&esp;王昭说得对,水哥还真是没吃药!
&esp;&esp;警察也是人,谁不好新鲜,谁不看热闹啊。因此,围观的人就越来越多。
&esp;&esp;可眼下艾西不能看热闹。围观事小,耽误了正事事大。艾西很怕出乱子,毕竟是他擅作决定,带水哥来停尸房认尸的。艾西算老几?他什么也不是,哪来的权力去作什么决定!
&esp;&esp;为了不出大乱子,艾西赶紧上前劝:“喂喂,这事回头再说,方先生精神不太好。”
&esp;&esp;艾西是好意,想劝开就完了,赶紧带着方先生去找刘队。没想到王昭斜乜着眼,来了一句:“你是谁?凭什么说我们水哥精神病?!”哟!艾西一下子哑巴了。该怎么说?直截了当阐明事实吗?那好事也会变成坏事。警察局里真闹出这么大笑话来,刘队那里面子也不好看。
&esp;&esp;两人争执的工夫,围观的警察也窃窃私语。不过他们都还好说,方先生可是很不舒服。这一闹之下,他觉得昏天黑地,脑子里乱哄哄的。他倏地抓住艾西的胳膊,刚好还是受伤的那只:“喂,艾先生,你带我来这里干吗?这不是警察局吗?我要找我女儿,警察把她怎么样了?!”
&esp;&esp;这一下可不亚于投下了重磅炸弹。什么和什么呀,又是警察局又是女儿的?
&esp;&esp;方先生濒临崩溃,竟而逮谁问谁:“我女儿在哪儿?”“我女儿在哪儿?”
&esp;&esp;一楼的大厅瞬间闹成了一锅粥。
&esp;&esp;这样的变化刘队自己也是始料不及。他接到了艾西的电话,可电话里说不清楚,刘队就在办公室里耐心地等。可是人没等来,只听得楼下乱哄哄的。
&esp;&esp;刘队走到楼梯口,一看下面这场面,立马大喝一声:“都别闹了,赶快回去工作!”
&esp;&esp;平时这一吼威力十足,不过今天竟然没什么效力。因为别人都没闹,只有方医生自己在闹,而方先生这时候哪还认识刘队。看见楼上下来个管事的,他马上冲过去抓住刘队的手:“我女儿呢?我女儿呢?”
&esp;&esp;刘队看看方茗,又看看艾西:“别说话,跟我上楼!”
&esp;&esp;方茗抓着他,他拉着方茗,俩人拉拉扯扯上了楼,艾西在后面紧张兮兮地跟着。关上办公室的门,算是隔绝出了一个安静的世界。刘队没坐下,也没让他们坐,劈头盖脸就问:“艾先生,这算哪一出?”艾西也急了,冲着还在喋喋不休的方先生喊了一句:“你坐下,否则我不带你去见女儿了!”这一句倒是真管用,方茗不闹了,乖乖坐了下来。“唉,刘队,真是一言难尽。方先生的不同身份正在加速整合,他很快就会回到本来的意识中去,也许到了那个时候,我也控制不了。另外,我必须告诉您,方先生昨天不是解剖了我发现的那具女尸吗,他说那是他女儿!”“什么?!方晓晓?!”刘队这种见过大风大浪、处变不惊的人也止不住颤抖了一下“这么说,他”
&esp;&esp;假如一个男人、一个父亲,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解剖了自己的女儿这、这岂止是悲哀一词可以形容的呀?一听到方晓晓的名字,方茗又闹,艾西连哄带唬,终于让他又恢复了平静。“这事你有多大把握?”刘队颓然地找个沙发坐下,悄声问。“没有把握。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他出现了幻觉,还是别的什么原因。”“时隔三年才杀人,有什么理由吗?”“我不懂。”艾西实话实说。他确实不懂,只觉得有必要让方茗来当面对质。“好吧,我明白你的意思了,让他先去看看尸体,对吧?我安排一下,你先坐。”“哦!”艾西答应着,可是没坐下,他脑袋里嗡了一声。今天来,可不是只有方茗这一件事,还有楼下那小子呢!艾西错了下神,也没答话,转身推开门就往外跑。“艾先生,你”艾西开门跑了没两步,就被堵了回来,堵他的人正是同行的两位警察。
&esp;&esp;三人转眼又回到队长办公室,惊慌失措地报告说:“不好了,那小子逃走了。”“哪个小子?”刘队摸不着头脑。“就是送去艾先生的中心作鉴定的那小子。”“哦!”刘队想了想“怎么跑的?”“不知道,下车的时候还在我们边上跟着,八成是刚才趁乱的时候溜走了。”
&esp;&esp;刘队想了想,相比眼前这个烂摊子,那小子是不是逃走好像问题也不大,就说:“算了,跑了就跑了吧。艾先生,那家伙是不是精神不正常?”
&esp;&esp;该怎么说?“呃,有,但是”
&esp;&esp;但是什么呢?
&esp;&esp;有病是艾西自己一手安排的,目的是为了让他引出凶手。可现在他一逃走,警方如何跟踪?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?!
&esp;&esp;前面说过,艾西这一下子算是剜肉补疮,弄得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。
&esp;&esp;眼下也不是解释的时候,艾西看着刘队安排方茗和女尸见面,也没敢再插嘴。
&esp;&esp;这等小事,队长一发话,别人自然不能说什么。
&esp;&esp;于是,刘队领着艾西,带着方茗下了楼。
&esp;&esp;忙碌了一上午的其他法医见到方茗,也就是熟识的水哥,都没敢说话,脸上一个个的都是古怪的表情。
&esp;&esp;刘队发话了:“你们先出去,一会儿我叫你们。”
&esp;&esp;于是,门口走廊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人。“艾先生,接下来该怎么办?”刘队问。“咱们一起进去吧”
&esp;&esp;停尸房艾西可是头一次来,不过这工夫也顾不上害怕。尸体他昨晚已经见过一次,更不觉得有什么新鲜。
&esp;&esp;冰冷的灰白色金属制成的停尸床上躺着昨晚遇害的可怜女孩。方先生一见,就失魂落魄地扑了上去,趴在女孩身上哭,不住地叫着“晓晓”、“晓晓”另外两个大老爷们看着心酸,也揉了揉眼睛。
&esp;&esp;哭也哭过了,闹也闹过了,方先生被从停尸床前搀开了,像是傻了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女孩,一言不发。“莫非真的是?”“刘队,你怎么了?是不是的,您档案里不是有当初失踪女孩的照片吗?”
&esp;&esp;“是啊,我刚才还看过了,的确有些像。可事经三年,体态啊,相貌啊,也许都有些变化,又何况这是成长的三年。这样吧,我还是安排一下dna测试,那东西更准确。”“也好。”“那方先生怎么办?你的意思呢?”“我的意思是,方先生这副样子,怕是无法工作了。今天局里闹得风风雨雨,也不合适让方先生再在这里出现。我那儿只怕是治不好他。为今之计是安排他找一家医院好好地疗养,看有没有转好的那一天。若是有,将来给他安排一个轻闲的位置;若是没有,也就只能住下去了。”“也好,艾先生您有什么推荐的去处吗?局里花钱,只求好的,不管花销。”刘队叹了口气“这多少也是个补偿吧。是我的失察,让他再次遭遇这样的事件。”艾西想了想,无奈了。本来他安排那小子去自己师父的医院,是为了方便他逃走,也好让警察跟踪。可那小子跑了,自己却把方茗送了进去,这算怎么回事呢?不过艾西还是秉承着“内举不避亲,外举不避仇”的原则,推荐了师父的精神病院。“你说好,我便放心了。不过还得劳驾艾先生多多关照,务必把方茗治好。”“成,我会尽全力的。”“我这就去安排。”
&esp;&esp;刘队说做就做,立马安排人送方茗去医院,又嘱咐艾西跟着代为照顾。艾西不想去,告密者那档子事还没说明白呢!可想想也没法子,还是等麦涛回来再说吧,省得自己人单势孤,还容易被人误会。
&esp;&esp;就这样,艾西把方先生送到了医院。见到师父,两人自然叙旧一番,可也没耽搁太多时间,因为麦涛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找他。结果,艾西只好简单地向师父介绍了方茗的情况。老先生见是警方安排的,又有爱徒推荐,自然满口答应。
&esp;&esp;就这样,艾西把方茗安顿好了,转而回心理中心和麦涛碰面。
&esp;&esp;刘队接到电话,听说一切安顿停当,多少也放了心。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:方先生的办公室内还有不少他的私人物品。既然方先生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在这儿做法医了,那么这些东西最好也由人妥善保管。刘队当然知道方茗离了婚又没了孩子,家已然不能称之为家了,因此也没有送回他家的必要。
&esp;&esp;方先生的东西安排由王昭来收拾。他与水哥最是熟悉,由他来做也是很好的选择。
&esp;&esp;王昭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。他还不了解事情的详情,可亲眼见到了水哥发飙,也就知道水哥确实存在精神问题。一回想起当初在办公室里大家有说有笑的光景,他止不住地唉声叹气。
&esp;&esp;王昭在办公室里收拾水哥的东西,默然不语。其他几位法医经常受水哥的照顾,也帮着收拾。
&esp;&esp;大家默默地做着,谁也没说话。桌面上的笔、本子、水哥最爱的茶叶、杯子,都被放进一个小纸箱。王昭蹲下来,打开了水哥办公桌下的柜子。
&esp;&esp;柜门打开之后,王昭便愣住了:柜子的上层赫然放着一双女鞋。
&esp;&esp;女鞋被塑料袋包裹着,王昭把袋子提在面前看了看——这鞋子有被人穿过的痕迹,脚掌的位置微微地有些变了色。